Loki——真空中的哭喊
赞美太太(人 •͈ᴗ•͈)۶♡写得太棒了
"Is to be Loki to be without hope? And if so, to whom can a god appeal for mercy?"
“身为洛基就意味着毫无希望吗？倘若果真如此，那何处可供一个神明企求慈悲？”
——漫威动态漫画《托尔和洛基：血兄弟》
#多作品混合瞎掰，自嗨。
“最可爱的反派”名不虚传，越是品味Loki，越是能体会他和其他反派和超级英雄截然不同的气质——他美在何处？他那些让我们伤心欲绝的角色们有什么共性？在此略微讨论一二。
关于Loki这个角色本身，推荐几个极富有意蕴的视频：
Loki单人神级cut：You are not monster
漫威官方万米大刀：《托尔和洛基：血兄弟》
漫威官方巨型糖刀：《少年雷神》
渴望温暖的雪人
这个特性，换句话说就是自我矛盾。很有意思的是，Loki在某个版本的神话中被误传为火神，霜巨人怎么能驾驭火呢，多么滑稽的矛盾感：类似的矛盾感贯穿了Loki的所有镜头。
Loki的自我矛盾从他的神话原型就一脉相承。北欧神话中，身为巨人族的他以奥丁义弟的身份跻身于阿萨神族，并且时不时贡献自己的智慧为众神解决问题。他是跨在正邪之间的人，如果乐观地想，他既是好人也是坏人，两边都占了，但其实本质上，他在任何一边都找不到归宿。
电影里的Loki并没有神话原型那么多主动性。他从一开始就无法选择自己成为异类的命运，父亲给了他渴望权力的欲望，却没有给他得到权力的资格。《血兄弟》里对这样的矛盾做出了教科书级别的诠释，体现在Loki和被囚禁的奥丁之间的对话（特地把英文一句一句敲出来了，有兴趣可以品一品）：
"As you have always known, that you succeeded with me most admireably. You slew my true father on the field of a battle, but what do the rule of egagement say about kidnapping your victim's son? I was a means to an end for you, was I not? How best to make a hero? Give him a means by which he might define himself set up a field of black against which his white will be yet more blinding. Yes, I'm speak of Thor, my step brother, filled with enerty and ambition, how to mold him according to your will? Why, mold a villain alongside him, take into your bosom a small and helpless babe, prod him with temptation, reward him with ridicule, expect the very worst from him and refuse to see any good, lest it flourish there by."
“正是因为我，您的成就才会如此令人钦佩。您杀死了我的生父，但究竟哪一条交战规则提到您可以绑架落败者的儿子？我还是您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不是么？……如何才算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英雄？只需让他置身于黑暗之中，他自身的微弱光芒就会熠熠生辉,做这样的井底之蛙再好不过了！（你在说Thor）是的，我在说Thor，我那个野心勃勃的异父异母的兄弟，如何才能将他塑造得如您所愿？何必辛苦！找一个坏人置于他旁侧便是，收养一个弱小无助的婴儿，用诱惑挑逗他，报之以嘲讽， 希望他十恶不赦，对他的任何优点视而不见，唯恐他光彩照人！”
漫威爸爸真是大手，这么露骨的表达同人都不敢写。 《血兄弟》能以Loki第一视角描绘他的心态我感到极度惊喜——《血兄弟》几乎满足了我对Loki人物塑造所有的要求和幻想，有过之无不及，除了画风鬼畜之外简直是无可挑剔。一直很遗憾没有Loki的独立电影，因为Loki复杂的心路历程完全足够拍一部美丽又悲伤的电影，而不是将他作为反派或配角。转念一想，Loki不就一直身为哥哥的影子、做他的配角而感到痛苦和愤懑吗？将他塑造成配角，其实也是符合他人设的一种操作。他的挣扎和悲伤有《血兄弟》补充，足以。
Loki与家人的矛盾、全世界对他的嘲弄、无法摆脱的悲剧宿命，似乎是永远与他的意愿相悖的。这是人物塑造中的一个经典手法， 就是把角色塑造成受害者，他的恶是处于被迫、是对周围人的恶的反射，这时的恶意就可以被观众原谅。《血兄弟》里Loki对奥丁收养自己目的的解读非常到位，如果要为他的存在寻找一个意义，那么就是作为Thor的陪衬人，用影子的方式衬托继承人的高贵——Thor高大强壮，在尚武的阿斯加德是力量的象征，而Loki是法师，拥有智慧而不是体格，善于谈判而不是硬干，这原本只是另一种优秀，在这畸形的评价体系中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认可。雷一Loki说过，他从不想要王位，他只想要与哥哥平起平坐，只不过他对这份平等的过激追求反而造成了各种各样的事件。他是作为陪衬人而存在的人，他生来就是配角，却想要主角的剧本，这就好比爱上夏天的雪人，爱上阳光的吸血鬼——他的愿望超过了他的能力，或者说宿命。他的善良和倔强，他的睿智和自尊，在这样的宿命面前都是徒劳的。这不仅仅是做不做王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嫉妒哥哥的才华和力量——如果他是奥丁的次子，就算做不了王他一样会很爱爸爸妈妈和哥哥，但问题并不那么简单。Loki身世的暴露使他从“存在”这个状态开始彻底地怀疑自己，他因瘦弱矮小而被自己的族人抛弃，因睿智狡黠而无法融入现在的族人，成了一个滑稽的骑墙派。他希望被认可，被喵喵锤认可为“worthy”，被父亲认可为有资格成为王者的儿子，这样就是Loki全部的愿望，简单，但是永远无法实现。
这样的图景让我想起《山海师》里的掌管冰雪的烛龙：
既然没有得到温暖的权利，为什么要给我一颗渴望温暖的心呢？
如果不能拥有温暖，为什么不能再赐予一颗无情的心？就像Loki，他的身世已经让他成为飘摇的骑墙派，倘若他选择彻底堕落，放飞自我去报复这些伤害自己的人，毁掉阿斯加德、杀死奥丁和哥哥（这些在雷一里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他完全可以做到；倘若他选择放弃阿斯加德，换一个地方做一方领主，或者认认真真地征服地球人而不是武装冲突，Loki也不见得是比奥丁更坏的国王。然而他自己的内心也是左右摇摆的，他既不太好，也不太坏。他不能完全认可自己作恶的行为，却也无法按捺恶作剧的冲动，这让他的作恶显得很可爱，也很可怜——邪神最可悲的地方，就是他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
绝望的动机，动态的成长
人物塑造很难脱窠臼，好人坏人写来写去都是几个动机：有明确因果的报仇，处于恶意的报复，统治世界的欲望，对某个人或事物的执念。Loki就是“执念”这种类型的角色，执念于“认可”。
最近恰巧看到了几个这样的角色，他们前进的目的都是追求某个人的“认可”，Loki也在其列，只不过他的成长比这些更迅速，原本的动机在暗处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扭曲。
Loki对“认可”的希求表达得非常含蓄，无论是他自己尝试去拿喵喵锤，还是他努力想灭掉约顿海姆让父亲承认，感觉都没有走捷径。雷一的删减片段（对就那个求亲亲的片段）中，Thor对之前他们一起经历的战争评价极度扎心：“Some do battle and some do tricks.”Loki放出烟雾让大家得以逃走，但Thor不以为然，认为是自己的力量带大家脱离危险的，将Loki的魔法视为小把戏。这个片段其实一点也不甜，哥哥和Loki之间的隔阂是巨大的，Loki的表白和求亲亲其实完全就是表面的假笑，他内心已经剑拔弩张了——他即将在之后的加冕仪式上弄来霜巨人来捣乱，可以理解到他此刻的亲热有多么勉强。导演删掉了三段兄弟互动，避免观众认为他们关系很好——确实，Loki一直很爱家人，但是与他们的矛盾却绝不是一夜之间产生的，Thor也一直都在无意中嘲笑、伤害自己的弟弟，从来不给他正面的承认。
绝望的动机是很多反派成为反派的理由，但并不是所有这样的反派都会惹人怜悯——如果止步于对“认可”的追求，Loki会流于平庸，他最妙的一点就是他在这个被打败的过程中成长了。他的升华来自摔下彩虹桥，以及到复联一的时候疲惫而凶狠的出场。摔下彩虹桥的Loki经历了什么？没有任何故事正面描述过这一段，但抖森在2013的Nerd HQ访谈中（28分钟开始）回答了粉丝关于从雷一到复联一Loki为什么会黑化的问题：
我老公抖森是Loki的成就者，世界上最理解Loki的人莫过于他。我爱这个访谈，非常有深度，甚至到了想要抄下来背诵的程度。Loki正是在掉下彩虹桥这期间真正成为了恶作剧之神，因为“恶作剧”的定义就是沉溺于自己世界里的小打小闹——他不再把目光放在父兄的认可上，而是转向内心，去纵容自己内心的真实的欲望。动机的转变是非常重要但又特别细腻的变化，在美国商业电影里，不存在那种文艺的大片自白，一切内心活动全靠演员的神情和造型去诠释。在此想给复联一的造型师疯狂点赞，在造型上细微的改变成功地把的基神丧心病狂表现出来了，实打实的“You could smell crazy on him”，请允许我跑题地吹几句造型：
（手绘辣眼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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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型的变化主要是发型、眉毛和眼睛。眼睛主要归功于汤抖森的逆天演技，但还是应该给造型师加个半鸡腿。
五部电影，抖森的发际线倒是一直都没变，但是复联一就有一种要秃了的感觉，头顶梳得很平，脑后的头发神经质地炸开；眉毛变得不太明显，上比较重的眼妆（特别是黑眼圈），唇色极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不会弯而是保持着圆瞪的状态。就这么一点点改变，即使和雷一的服装没有什么区别，依然瞬间把基妹塑造出反派感——如果是雷一那个眉毛细细弯弯、眼睛湿漉漉的基神，真的有人会觉得他是反派吗……回到雷2、3，基神的头发就又变得很蓬松，唇色回归正常，眉毛也用黑色加粗了，而且不再是雷1时精修的基佬眉，就体现出了他非常大的成长。造型师太懂，不得不服。
▲复联1（这张可能遭到了调色所以不太明显） ▼雷神2
言归正传。
Loki的出发点一直都是家庭矛盾，没有人倾听他的声音，没有人为他感到怜悯，他就像是困在真空里哭喊的人一样，他的哭喊没有传声的介质。人们认为所有的罪恶都来自于他，而不去反思到底是谁一直以来向他施恶。
▲▼超喜欢这两个删减的镜头。真空里，谁能听见你的哭喊？
电影Loki应该是所有平行宇宙里最幸福的一个Loki，因为他得到了与人生握手言和的机会，算是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自己的宿命。他的成长完全就是家庭关系的调整——妈妈的死是一个节点，爸爸的死和姐姐的出现是另一个节点。妈妈去世后他和哥哥达成了“复仇”的共识，而海拉的出现则让Thor也有了一种被父亲欺骗的荒谬感，正是这样双重的共识，缓解了Loki身上挥之不去的孤独。诸神的皇婚黄昏里，Thor和Loki的世界不再有其他任何的羁绊，没有父亲的偏心，没有杀母之仇，只有赤裸裸的彼此。Thor在这些年的成长中变得成熟而稳重，不再是一个肌肉白痴，有了可以识破Loki诡计的智商，也有高人一等的武艺，这时候的Loki终于心服口服地将王位给了哥哥，真正地和Thor和解，也与自己的人生和解了。尽管和解五分钟之后就被灭霸捏死了。
宿命与反抗
北欧神话的结尾，Loki作为反派被绑在炼狱里，头顶是不停滴着毒液的蛇，妻子用碗替他接着毒液，但在她起身倒掉毒液的时候依然会有毒液腐蚀他的脸颊，令他痛不欲生。诸神黄昏中他逃了出来，被守卫彩虹桥的海恩达姆砍掉首级，头颅与海恩达姆同归于尽。
漫威爸爸觉得还不够虐，于是搬出了自己的平行宇宙世界观补刀。《血兄弟》里巴尔德说过这样的一段话：
“宇宙中有许多的Loki，就像有许多的我和许多的Thor一样。他们各自独立，却又因为共通的本质彼此相连，就像树枝一般，每一个都有独立意识，却也被一些共性支配。Loki有时被叫做Lock，或是Loge，Loker或是Loder，但他总是一次一次重蹈覆辙，没有一个真正摆脱。我看见Loki作为奥丁的义弟，和巨人生育了死亡女神海拉；我看见他用女儿身孕育了八条腿的马；我看见他成功的杀死了我，并且导致了诸神的黄昏。但我从没有看见过他统治阿斯加德。”
每一个世界的Loki都无法得到幸福，这是何等可悲的宿命论。漫威将这一点贯彻得非常好，即使在《少年雷神》这么软萌的题材下，依然不忘记埋下Loki冰霜巨人身世、自我怀疑的伏笔：
Loki被命运调教成了恶作剧之神，永远被内心微小的恶意驱动，永远会去漏洞里捅娄子，但一旦篓子捅大了、真的把王位篡夺了，他却不具备坐稳江山的素养。雷三里假扮了奥丁的Loki就是如此，他日天日地想要的王位终于到手了，但他做的事情不过是做雕塑、看话剧、吃葡萄——他对统治的兴趣并不大，他只喜欢“推翻”这个动作中的乐趣，以及发泄自己对父兄已经扭曲了的恶意。
我觉得巴尔德所说的这种宿命，或许也体现在电影Loki的结局中，抖森说过，作为反派他迟早会离开漫威世界。只是没想到雷三竟然给基神洗白了，而且基神明显是很自然地成长到了一个成熟又稳重的状态，不再纠结于身世和王位，这时候复联三就很给力了，如果九界第一魔法师真的放大招，灭霸恐怕也是受不了的，于是分分钟了结了基神。北欧神话是一个残酷的体系，神既不青春不朽，也拥有死亡的结局。神话中Loki的死是断头，恰好和复联三断脖子的死法很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漫威决定放弃Loki的标志。Loki从雷一开始就是锤哥的打磨者，所谓“钻石才能打磨钻石”，他所做的一切仿佛就是为了历练锤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雷神，毕竟这部电影叫做《Thor》，而不是《Loki》。身为雷神最后一个牵挂，他应该像白月光一样死去，这是宛如南极石一样的死法，无论观众多喜欢他，如果我们的重点在于雷神的成长和变化，那么Loki是必死无疑的，特别是在他洗白了之后。而且美国人拍片子有一个极度不要脸的原则，就是在大家对一个角色的喜爱程度达到巅峰的时候杀死他，这在各种美剧中屡试不爽，让观者们又爱又恨哭笑不得——除了基神这个草率的死法我不接受之外，我觉得把他写死并没有太多遗憾。这个人物即便到此为止也已经足够丰满了。毕竟，如果复联三有很多的Loki，谁有心思看其他角色呢
宿命是必死，难道人就不认真地去活吗？Loki最美的一点，就是这种对宿命的反抗。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中，将人生比喻为不断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生而必死、劳而无功。西西弗斯明知道每一次推石上山都会滚落，却依然不停地做这件徒劳的事情，就像人明明一定会死亡却依然努力地去活——西西弗斯的奋斗是荒谬绝伦的，但奋斗的姿态就是他对荒谬人生的反抗。Loki也是如此，在HISHE系列的“恶棍酒吧”吐槽里，有人评价Loki说如果你一直当个乖宝宝，说不定奥丁已经把王位传给你了。然而我并不认可这样的做法，因为雷一的事故就是Loki自己搞事搞出来的，而那时候储君是Thor，他没有办法在当个乖宝宝的情况下掀翻自己身上的重重枷锁。Loki的恶作剧并不明智，有时候让他与愿望背道而驰，导致了这个宇宙和他自己身边的重重悲剧，最后点燃诸神黄昏的那只手也来自Loki。但最可爱的一点正是Loki永远不听话，他就是不听命运的安排，就是要不安分，就是要无事生非。
他身上撕裂般的矛盾感让我想起了《女性瘾者》这部电影（断句是女·性瘾·者，和标题一样有些重口，分上下两部，但内容非常精彩）。无论怎么复述内容都无法复刻电影的美感，所以我在此只描述一个经典场景。女主角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父亲经常带她到公园里去，指引她看到树木之美，以及树的枝干和树叶的关系。他说，树干和枝桠，是树的灵魂，在夏天秋天，树枝承载着“所有树叶的重量，这是为了生存的漫长挣扎”，只有到了冬天，树叶落尽，树的灵魂才会裸露出来。女主角是一个一生都在和伦理与自我斗争的人，当女主角扭曲而疯狂的生命逐渐老去，充满了挣扎、撕裂和极端的一生告一段落，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女性瘾者的身份之时——
——她在一座峭岩上，找到了自己的灵魂树。狂风将树吹垮，它一次次地死，一次次地活，疯狂的命运将它打磨成了疯狂的样子，它就着狂风而活，孤独，畸形，狰狞，极端，胡打海摔，孤芳自赏，玩世不恭……
一如他们扭曲又骄傲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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